卖米

01

《卖米》作者飞花,原名张培祥,1979年,出生于湖南醴陵一个山区农民家庭。自小于贫寒中刻苦学习,1997年考入北京大学法学院,2001年攻读法学硕士。2003年非典期间,年仅24岁的张培祥就已身患白血病离开了人世。

天刚蒙蒙亮,母亲就把我叫起来了:“琼宝,明天是这里的场,咱们担点米到场上卖了,好弄点钱给你爹买药。”

我恍恍惚惚展开双眼,看看窗外,日头还没出来呢。我真实太困,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

近邻传来父亲的咳嗽声,母亲在厨房忙在世,饭菜的喷鼻气夹杂着淡淡的油烟味飘过去,渐渐遣散了我的睡意。我坐起来,穿好衣服,开端铺床。

“姐,我也跟你们一同去赶场好不好?你买冰棍给我吃!”

弟弟顶着一头睡得乱蓬蓬的头发跑到我房里来。

“毅宝,你不要去,你留在家里放水。”近邻传来父亲的声响,同化着几声咳嗽。

弟弟有些不甘愿地冲近邻说:“爹,天气这么热,你自个昨天才中了暑,今天又叫我去,就不怕我也中暑!”

“人怕热,庄稼不怕?都不去放水,地都干了,禾都死了,一家人喝东南风去?”父亲一动气,咳嗽得更加凶猛了。

弟弟冲我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就到父亲房里去了。

只听见父亲开端叮嘱他怎样放水,去哪个塘里引水,先放哪丘田,哪几个中央要特别注意他人来截水,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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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吃过饭,弟弟就找着父亲常用的那把锄头出去了。我和母亲开始往谷箩里装米,装完后先称了一下,一担八十多斤,一担六十多斤。

我说:“妈,我挑重的那担吧。”

“你学生妹子,肩膀嫩,还是我来。”

母亲说着,一哈腰,把那担重的挑起来了。

我挑起那担轻的,跟着母亲出了门。

“路上当心点!我们家的米好,别廉价卖了!”父亲披着衣服站在门口吩咐道。

“晓得了。你快回床上躺着吧。”母亲困难地把头从扁担旁边扭过去,吩咐道,“饭菜在锅里,半夜你叫毅宝热一下吃!”

赶场的中央离我家大约有四里路,我和母亲挑着米,在窄窄的田间巷子上走走停停,足足走了一个钟头才到。场上的人曾经不少了,咱们赶忙找了一块旷地,把担子放上去,把扁担放在地上,两个人坐在扁担上,拿凉帽扇着。

一大早就这么热,中午就更不得了,我忍不住替弟弟担忧起来。

他去放水,是要在里头晒上一成天的。

我往周围看了看,发现场上有很多人卖米,莫非他们都等着用钱?

场上的人大都眼生,都是附近十里八里的同乡,人家也是耕田的,谁会来买米呢?

我问母亲,母亲说:“有专门的米商人会来收米的。他们开了车到乡间来赶场,收了米,拉到城里去卖,能挣好些哩。”

我说:“凭什么都给他们挣?咱们也拉到城里去卖好了!”其实自个也晓得不过是气话。

果真,母亲说:“我们这么一点米,又没车,真弄到城里去卖,挣的钱还不敷路费呢!早先你爹身体好的时刻,自个挑着一百来斤米进城去卖,隔几天去一趟,倒比较划算一点。”

我不由心里一紧,疼爱起父亲来。从家里到城里足足有三十多里山路呢,他挑着那么重的担子走着去,该何等辛劳!就为了多挣那几个钱,把人累成这样,多不值啊!但又有什么方法呢?家里除了种地,也没其余收入,不卖米,拿什么钱供我和弟弟上学?

我想着这些,心里一阵阵忧伤起来。看看旁边的母亲,头发有些花白了,黑黝黝的脸上爬上了好多皱纹,脑门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眼睛有些红肿。

“妈,你喝点水。”

我把水壶递过来,拿凉帽替她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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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米商人们终于开着车来了。他们四处看着卖米的人,走过来细心看米的成色,还把手插进米里,抓上一把米细看。

“一块零五。”

米商人开价了。

卖米的似乎嫌太低,想还价讨价。

“不讨价,一口价,爱卖不卖!”

米商人立场很强硬,究竟,满场都是卖米的人,只有他们是买家,不趁机压价,更待何时?

母亲留意着那里的情形说:“一块零五?也太廉价了。上场还卖到一块一呢。”

正说着,有个米商人朝咱们这边走过来了。

他把手插进大米里,抓了一把出来,迎着阳光细看着。

“这米好咧!又白又匀净,又筛得洁净,一点沙子也没有!”母亲堆着笑,语气里有几分骄傲。

确实,我家的米比场上其他人卖的米都好。

那人点了摇头,说:“米是好米,不过这几天城里涨价,再好的米也卖不出好价前来。一块零五,卖不卖?”

母亲摇摇头:“这也太廉价了吧?上场还卖一块一呢。再说,你是识货的,一分钱一分货,我这米一定好过别家的!”

那人又看了看米,犹疑了一下,说:“原本都是一口价,不许还的,看你们家米好,我加点,一块零八,怎样样?”

母亲照样摇头:“不可,咱们家这米,少说也要卖到一块一。你再加点?”

那人冷笑一声,说:“明天一定卖不出一块一的行情,我出一块零八你不卖,等会散场的时刻你一块零五都卖不出去!”

“卖不出去,我们再担回家!”那人的立场激恼了母亲。

“那你就等着担回家吧。”那人冷笑着,丢下这句话走了。

04

我在旁边听着,心里算着:一块零八到一块一,每斤才差两分钱。

这里一共150斤米,总共也就三块钱的事情,路这么远,何须再挑回去呢?

我的肩膀还在痛呢。

我悄悄对母亲说:“妈,一块零八就一块零八吧,横竖也就三块钱的事。再说,还等着钱给爹买药呢。”

“那哪行?”母亲似乎有些生气了,“三块钱不是钱?再说了,也不单是几块钱的事,经商也得讲点良知,我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米,质量也好,哪能这么贱卖了?”

我不敢再说。

我晓得耕田有何等累。

光说炎天放水,不就把爹给病倒了?

弟弟也才十一二岁的毛孩子,还不得找着锄头去放水!

究竟,这是一家人的生计啊!

又有几个米商人过去了,他们也都只出一块零五。有一两个出到一块零八,也不愿再加。

母亲依然不愿卖。

看看人逐渐少了,我有些焦急了。

母亲必然也很心急吧,我想。

“妈,你去那里树下凉爽一下吧!”我说。

母亲一边擦汗,一边摇头:“不可。我走开了,来人买米怎样办?你又不会讨价!”

我有些羞愧。

“百无一用是书生”,固然在学校里功课好,但这些事情上就比母亲差远了。

又有好些人来买米,由于我家的米实在是好,人人都过去看,但谁也不愿出到一块一。

看看日头到头顶上了,我感觉肚子饿了,便拿出带来的饭菜和母亲一同吃起来。

母亲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我晓得她是担忧米卖不出去,心里焦急。

母亲叹了口气:“还不晓得卖得掉卖不掉呢。”

我趁机说:“不然就廉价点卖好了。”

母亲说:“我心里有数。”

05

下午人更少了,日头又毒,谁情愿在场上晒着呢。

看看母亲,衣服都粘在背上了,乌黑的脸上也显露出晒红的印迹来。

“妈,我替你看着,你去溪里泡泡去。”

母亲照样摇头:“不行,我有风湿,不能在凉水里泡。你怕热,去那里树底下躲躲好了。”

“不必,我不怕晒。”

“那你去买根冰棍吃好了。”

母亲说着,从兜里掏出两毛钱零钱来。

我最喜好吃冰棍了,特别是那种叫“葡萄冰”的最好吃,也不贵,两毛钱一根。

但我今天忽然不想吃了:“妈,我不吃,喝水就行。”

最热的时候也过来了,转眼快散场了。

卖杂货的小贩开始降价甩卖,卖菜,卖西瓜的也都呼喊着:“散场了,廉价卖了!”

我四处看看,场上已经没有几个卖米的了,大部分人已经卖完回去了。

母亲也焦急起来,一焦急,汗就出得越多了。

终于有个米贩子过来了:“这米卖不卖?一块零五,不论价!”

母亲说:“你看我这米,多好!上场还卖一块一呢……”

不等母亲说完,那人就不耐性地说:“行情不同了!想卖一块一,你就等着往回担吧!”

奇怪的是,母亲没有生气,反而堆着笑说:“那,一块零八,你要不要?”

那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这个价钱,不是开场的时候也难卖出来,如今都散场了,谁买?做梦吧!”

母亲的脸一会儿白了,动着嘴唇,但什么也没说。

一旁的我不由得插嘴了:“不买就不买,谁稀罕?不买你就别站在这里挡道!”

“哟,大妹子,你别这么大火气。”

那人冷笑着说,“留着点力气等会把米担回去吧!”

等那人走了,我不由得抱怨母亲:“开场的时候人家出一块零八你不卖,这会好了,人家还不愿意买了!”

母亲似乎有些羞愧,但并不愿认错:“本来嘛,一分钱一分货,米是好米,哪能贱卖了?出门的时候你爹不还叮嘱叫卖个好价钱?”

“你还说爹呢!他病在家里,指着这米换钱买药治病!人要紧还是钱要紧?”

母亲似乎没有话说了,等了一会儿,低声说:“一会儿人家出一块零五也卖了吧。”

可是再没有人来买米了,米贩子把买来的米装上车,开走了。

06

散场了,我和母亲晒了一天,一颗米也没卖出来。

“妈,走吧,回去吧,别愣在那儿了。”

我收拾好毛巾、水壶、饭盒,催促道。

母亲踌躇着,终于起了身。

“妈,我来挑重的。”

“你先生妹子,肩膀嫩……”

不等母亲说完,我已经把那担重的挑起来了。

母亲也没有再说什么,挑起那担轻的跟在我后面,踏上了回家的路。

肩上的担子好沉,我只感觉压着一座山似的。

忽然脚下一滑,我差点摔倒。

我赶忙把剩下的力气都用到腿上,好不容易站稳了,但肩上的担子还是倾斜了一下,洒了好多米出来。

“啊,怎么搞的?”母亲也放下担子走过来,嘴里说,“我叫你不要挑这么重的,你偏不听,这不是洒了。多惋惜!真是败家精!”

败家精是母亲的口头禅,我和弟弟干了什么坏事她老是这么数落我们。

但今天我感觉格外委屈,也不晓得为什么。

“你在这等会儿,我回家去拿个簸箕来把地上的米扫进去。浪费了多可惜!拿回去能够喂鸡呢!”母亲也不问我扭伤没有,只顾心疼洒了的米。

我晓得母亲的脾性,她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的,虽然也心疼我,嘴里却非要骂我几句。

想到这些,我也不委屈了。

“妈,你回去还要往返走个六七里路呢,时候也不早了。”我说。

“那地上的米怎样办?”

我心血来潮,把头上的凉帽摘下来:“装在这里边好了。”

母亲笑了:“还是你脑子活,学生妹子,机灵。”

说着,我们便蹲下身子,用手把洒落在地上的米捧起来,放在凉帽里,然后把凉帽顶朝下放在谷箩里,便挑着米持续往家赶。

回抵家里,弟弟曾经回来了,母亲便忙着做晚饭,我跟父亲申报卖米的经过。

父亲听了,也没埋怨母亲,只说:“那些米贩子也太黑了,城里都卖一块五呢,把价压这么低!这么挣庄稼人的血汗钱,太没良心了!”

我说:“爹,也没给你买药,怎样办?”

父亲说:“我原本就说不用买药的嘛,过两天就好了,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

早晨,父亲咳嗽得更凶猛了。

母亲对我说:“琼宝,今天是转步的场,我们辛劳一点,把米挑到那里场上去卖了,好给你爹买药。”

“转步?那多远,十几里路呢!”我想到那漫长的山路,不由有些发怵。

“明天你们少担点米去。每人担50斤就够了。”父亲说。

“那明天可不要再卖不掉担回来哦!”我说,“十几里山路走个往返,还挑着担子,可不是说着玩的!”

“不会了不会了。”母亲说,“今天一块零八也好,一块零五也好,总之都卖了!”

母亲的话里有很多辛酸和无奈的意思,我听得出来,但不晓得怎样抚慰她。

我自个心里也很忧伤,有点想哭。

我想,别让母亲看见了,要哭就躲到被子里哭去吧。

可我真是太累啦,头刚刚挨到枕头就睡着了,睡得又香又甜。

注:《卖米》曾取得北京大学首届校园原创文学大赛一等奖。然而,在颁奖现场,获奖者并没有出现,而是由她的同窗们在寄予哀思,那氛围已经不是在颁奖,而是在开追悼会了。一时间,缄默掩盖了北大的整个阳光大厅。至此,我才晓得获奖者在一年前就已身患白血病离开了人世。

我为什么要分享这篇文章:读了后,感动是必然的。我老家在浙江省淳安县,我们县因为上个世纪中后期国家要规划建设新安江水电站来保障长三角地区的用电需求,栏坝蓄水,导致了我们县大面积被淹,当时当地的人民不得不举家移民,移民数达到了30余万,而如今的大坝之西,便是你们耳中时常听到的“千岛湖”。当时我外婆家因为离湖区较远,所以没有移民远处或外省,只是往后在高处退了点,千岛湖形成后,水刚好覆盖到了我外婆家边上,而我自己家则里湖区还有好几里路。人多人因为关注旅游渐渐听说了千岛湖的名字,但却不值淳安县是在哪。记得以前读《明朝那些事》的时候才了解到,大清官海瑞曾在淳安县当过县令。我说了这么多,是因为想要引出淳安为什么经济十分落后,至今,淳安仍旧是一个农业大县。建坝蓄水,可以说让淳安的经济倒退了十年,其中最致命的便是田地被淹,交通不便。当然,如今的淳安也很注重修路造桥,已经改善了许多。记得当初我若是想去一趟县城,我需要先赶小巴车,在弯弯曲曲的满是砂石的泥道上颠簸个半天赶到码头,然后在码头坐船到千岛湖镇,一天只有两班船,因为坐船可没开车那么快,到达目的地就得花去3到4个小时,基本上就半天过去了。不过现在想起来,我到挺怀恋当年坐车赶船的日子,其实我一点都不嫌弃坐船太慢,恰恰相反,我觉得挺惬意的,有时会在船上和哥哥姐姐一起打扑克牌,有时会跑到船舱外,凉风迎面吹来,看着客船在湖里稳速前进,别提有多舒服了,有时望着湖面,时不时还能看到鱼儿扑通一下跃出水面,激动地我对母亲叫着“妈,有鱼跳出来了!”,现如今,造好了千岛湖大桥,一条条道路接连开通,我已经很多年没做过船了,当时热闹繁华的客运码头,也被地产商承包了去,盖了一幢幢度假酒店。小时候,我爸在外地打工,母亲则待在家里,不仅种着土地,还要在外面厂里做会临时工,还要照顾我和我姐姐读书上学。在我刚上小学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苦,干啥都兴致高昂,虽然要力气没力气,但只要母亲收拾着锄头镰刀要往地里田里去时,我一定也会背着一把迷你小锄头,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也假装干活去了。街坊邻居见了,一个个都夸的我飞上了天,“毅毅,真是勤快呀,又帮你妈干活去了!”。事实上,多数时候我都是一到田里就把锄头丢在一旁,自个跑去玩了,有时会跑去田边的小溪里抓螃蟹,尤其是大热天的时候,泡在溪水里别提有多舒服了。而母亲本来也就没指望我能帮他干多少活。尽管如此,有时母亲实在忙过来,还是会叫我老老实实待在地里帮忙的,在30多度的太阳底下,你甚至找不到一点遮阴的地方,任由那汗水花花直流,你也得扛着干,这其实也就是很多农民的日子,所以我很清楚干农活是种怎样的苦。

说来惭愧,到后面我就越来越懒,起初我还嘲讽我老姐,难得去地里干一次活,看我多勤快。但长大以后,我发现自己也和老姐半斤八两了,母亲喊了半天让我一起去地里帮忙,我总是死赖着不肯,最后我就说我还要学习呢!母亲一听,觉得不能让这种是占据了我的学习时间,就独自一人背着篮筐往庄稼地里走了去。读了《卖米》这篇文章,说实话我更多的是一种忏悔,我发现自己变得不是一点两点,我变得太多了,其实与文中作者描写的家庭相比,我家想必还算不错的了。我自责的也不是因为自己太物质,而是很多时候只想到了“钱”这个字眼,忽略了太多其他的东西。我和我姐一样都是在乡下读的小学初中,然后在县城读的高中,之后我来到杭州上大学,而我姐则是在宁波读的大学,一步步往外走,一步步求学,会发现有些人生来含着金钥匙,有些人活着已是拼尽了全力,但我们实在不能责怪自己的父母没能力,我也知道爸妈供我和我姐上学,甚至一直到大学毕业,他们就已经尽力了,教育资源的差距,社会阶层的差距,甚至是自己与同学的差距都不应怪在辛勤了半辈子的农民父母身上,在中国,可能仅仅一个户口的区别也会给你们带来巨大的差距。无论你是既得利益者还是非既得利益者,你都不得不承认这些事实。《卖米》这篇文章其实用词用句都很朴素,没有堆砌什么华丽的辞藻,但是却十分打动人,文章最后一句,累了整整一天的“我”,倒下就睡着,而且睡得又香又甜,生活不易,但我“安然以对”。文章以卖米这件许多人不以为然的小事展开,展现了底层家庭的生活实景,也许很多人根本无法感同身受,因为过惯了大鱼大肉的热子。但我也相信,大多数人的一生,本质都充满着艰难坎坷。努力并以正面姿态生活着吧,正如海子所说:
你来人间一趟,总要看看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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