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漾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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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古诗部分
当年第一次读屈原的《湘夫人》开头四句，瞬间把我震撼了：
“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余。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然后是《招魂》中，写完四方的险恶，回到楚国之美的那一段，明丽动人啊！太长不引了，就引最后三句吧：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目极千里兮，伤春心。魂兮归来，哀江南！”
然后是屈原的《国殇》，“严杀尽兮弃原野”后面：
“出不入兮往不返，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子魂魄兮为鬼雄！
然后是李贺的《金铜仙人辞汉歌》，岁月兴亡的苍凉，莫过于此：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然后是罗隐的《遣怀》：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然后是杜甫的《悲陈陶》电影般的画面感，真正的悲壮之美，此刻想来，犹欲落泪：
“孟冬十郡良家子，血作陈陶泽中水。野旷天清无战声，四万义军同日死。群胡归来血洗箭，仍唱胡歌饮都市。都人回面向北啼，日夜更望官军至。”
然后是王昌龄的《塞下曲》，无情的岁月在无情地讽刺着战争的荒诞，和英雄意气在岁月间的无意义：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平沙日未没，黯黯见临洮。昔日长城战，咸言意气高。黄尘足今古，白骨乱蓬蒿。”
然后，还是王昌龄，换一种风格：
“高卧南斋时，开帷月初吐。清辉澹水木，演漾在窗户。冉冉几盈虚，澄澄变今古。美人清江畔，是夜越吟苦。千里共如何，微风吹兰杜。”
然后是岑参，让我一看就记住的，反而不是他擅长的边塞诗，是这个：
“洞房昨夜春风起， 遥忆美人湘江水。枕上片时春梦中， 行尽江南数千里。”
然后是杜甫的《新婚别》，最后几句，句句催泪啊：
“兔丝附蓬麻，引蔓故不长。嫁女与征夫，不如弃路旁。结发为君妻，席不暖君床。暮婚晨告别，无乃太匆忙！君行虽不远，守边赴河阳。妾身未分明，何以拜姑嫜？父母养我时，日夜令我藏。生女有所归，鸡狗亦得将。君今往死地，沉痛迫中肠。誓欲随君去，形势反苍黄。勿为新婚念，努力事戎行。妇人在军中，兵气恐不扬。自嗟贫家女，久致罗襦裳。罗襦不复施，对君洗红妆。仰视百鸟飞，大小必双翔。人事多错迕，与君永相望。”
然后是《古诗十九首》，真的抄写一遍就全背会了，古诗十九首是随着年岁增长越来越会喜欢的诗，不用任何修饰，就是直指人心，这里只引一首吧：
“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 。四顾何茫茫，东风摇百草。所遇无故物，焉得不速老！盛衰各有时，立身苦不早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 。奄忽随物化，荣名以为宝 。”
然后是李商隐的《无题》之一，我大学时，老师说李商隐把爱情写得最美最绝望：
“重帏深下莫愁堂，卧后清宵细细长。神女生涯原是梦，小姑居处本无郎。风波不信菱枝弱，月露谁教桂叶香？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然后是《西洲曲》，我每当长路无聊，都会在心里默念它，同时感慨，我们的祖先怎么能写出这么美的东西啊：
“忆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日暮伯劳飞，风吹乌桕树。树下即门前，门中露翠钿。开门郎不至，出门采红莲。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置莲怀袖中，莲心彻底红。忆郎郎不至，仰首望飞鸿。鸿飞满西洲，望郎上青楼。楼高望不见，尽日栏杆头。栏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卷帘天自高，海水摇空绿。海水梦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词的话，我感受最深切的是姜夔的《暗香》：
“旧时月色，算几番照我，梅边吹笛？唤起玉人，不管清寒与攀摘。何逊而今渐老，都忘却春风词笔。但怪得，竹外疏花，香冷入瑶席。
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又片片吹尽也，几时见得？”
然后是刘长卿的《送李中丞之襄州》。怎么说呢，当年大学毕业时给同学写留言册，我总是些这个：
“流落征南将，曾驱十万师。罢归无旧业，老去恋明时。独立三边静，轻生一剑知。茫茫江汉上，日暮欲何之？”
然后是曹丕的《燕歌行》。虽然曹植的诗名更高，但现存曹植诗中，没有一首强于曹丕这首，古人说曹丕因为位尊而降低了诗名，诚然：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群燕辞归雁南翔。念君客游思断肠，慊慊思归恋故乡，君何淹留寄他方？贱妾茕茕守空房，忧来思君不敢忘，不觉泪下沾衣裳。援琴鸣弦发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尔独何辜限河梁！”